插图/潘月来
虽然日本空手道来华已三十多年，但我接触日本空手道是从年才开始的。
在上海普陀区一家社区体育馆内，我的朋友也是党支部的好同志陈远，“噗”的一声，扔给我一副我从来没有看到过的打拳手套——一种可以露出半截手指的拳击手套。他告诉我：“这是空手道用的半指手套。”就像所有经过日本吸收改进的东西、交融的技术一样，日本人将西洋拳击手套的护腕和半圆形的掌套借用过来，但是又保留了东亚武术需要用手指击打的特点（如手刀、掌法、戳、插、撩、扣、擒等），将拳击手套截掉半截露出了手指。
我从地板上捡起手套，在陈远的指导下戴上，然后开始切磋。
陈远是日本空手道极真会的黑带（空手道中的最高段位），而我则苦练了传统武术好多年，从形意拳到意拳到街斗王八拳，曾一度认为自己很厉害。如果能用传统武术来打败日本空手道，我就能像武术电影中的一些人物一样，获得极大极大的满足。
这些影视剧中总是会找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人，冲入一个日本特色的装满了移门的客厅，又找来一些化妆的非常猥琐的群众演员穿上上世纪初叶日本底层劳苦大众的衣服（务作服），头发染成五颜六色。主人公先会把那些纸糊的移门打碎，然后说：“……不是东亚病夫。啊”，然后迅速把这些头发染成五颜六色扮演空手道学员的演员打瘫，再冲进一个日式庭院，把穿着日本剑道服，长相凶神恶煞的馆长打死。这种情节已经成了一个反复使用的套路。
虽然，陈远和我是一个党支部的同志，可能他听到我的反复多次要求和他“切磋交流”的愿望感到不耐烦，也可能是看到我的神经不是很正常，为了满足我这个病的不轻的人，终于答应了我的请求，约在这个体育馆里切磋。当然，我穿的是廉价运动服，陈远穿的也是廉价运动服，我看上去凶神恶煞，而陈远则温文尔雅。
“你来呀，你来呀。”陈远对我说。
他的身材瘦小，步法敏捷，他的爷爷是一位新四军老战士。或许在上世纪的抗日战争中，他的爷爷也是这样在苏南芦苇荡的小船里对着前来“扫荡清乡”的傻帽日本军说：“你来呀，你来呀”，然后拔出盒子炮手枪打翻几个日军，最后一头扎入水中消失不见。
我们都摆好了拳架，左手在前，右手护颚。在彼此松动几下肩膀后，开始移动步法。我像一个狗熊一样箭步上前出击，用左右重拳连击。陈远则轻松闪过，用滑步在我身旁迅速移动，像个灵长类动物一样灵活。我侧身盯住他又用手刀去劈，但是他一个躲闪，突然用一个中扫腿踢掉我的来掌。我又试图抓住他的衣服，想用形意拳的“虎扑”把他甩出去，但是，陈远一转身又逃脱了，转身时又用回旋腿把我踢开了。三个回合下来，我气喘吁吁，而陈远轻松自如。
“快腿，低扫、中扫、回旋踢，是极真空手道的特色，腿比手快。”陈远对我解释道，“拳法对抗时，拼的是步法移动速度、可损耗的体能和躲闪的反应能力。”我觉得，陈远说的这些，正是传统武术训练中最缺乏的。在形意拳和意拳中，腿法的技术很少，甚至根本就没有。而体能、步法、反应的训练，在传统武术中也不受重视。这次切磋让我切身体会到了中国传统武术训练中的不足。
陈远展示的这些技术和推动中国传统武术增强对抗训练的意识，很大一部分就是在三十年前，由来华“拓荒”的“日本鉴真”铭苅拳一老师带到上海，带到中国来的。
“铭苅拳一刚来中国时还是一个满头乌发的中年人。”中国第一批日本空手道黑带，铭苅拳一最初的四个中国学生之一的俞炜允回忆。“他出门就背着一把形影不离的日本剑道用的‘竹剑’，人很精神。”最初，铭苅拳一在报纸上发布了招生启事，有十几个人前来报名，最后他筛选出了当时还在读高中的俞炜允等四个“种子选手”作为首批学生。虽然，日本传统空手道和中国传统武术都是一个武术系统的东亚传统武术。但是，由于日本的体育现代化运动的影响，铭苅拳一也把一套全新的武术训练和运营系统带到了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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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武之人要有精气神，着装要整洁、统一。较之穿的五花八门各类运动服、太极服、中山装和取材自晚晴民间服装的短打大褂的中国武术爱好者，铭苅拳一要求学员全部购买统一的日本空手道道服。“当时国内没有空手道道服，全部是铭苅拳一自己从日本带来的，价格要人民币多元。”作为第一批穿上空手道道服的中国学员，俞炜允感到很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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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抗的核心是体能，铭苅拳一训练系统的第一步是跑步。他要求学生们在训练前绕场跑一千米，包括直线跑、侧身跑、后退跑、踢腿跑。甚而为了勉励学生的自信和宣传空手道，铭苅拳一要求学生穿着空手道制服绕着他们租借的上海体育宫训练场外的上海人民广场跑步。不过这引起了有关部门的强行禁令（虽然这在日本是常规训练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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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拳法、腿法、技法全部标准化和简化训练。铭苅拳一每晚带着他的可怜的四个中国学生，日复一日的练习“三战立”、“前屈立”、“四股立”、“后屈立”、“正拳”、“里拳”、“手刀”、“转掌”、“肘击”、“正踢”、“侧踢”、“回旋踢”、“上段格挡”、“中段格挡”、“下段格挡”等传统日本空手道基本技术，这些基本技术被格式化和标准化了。不像中国传统武术不同门派或者一个拳种里的不同支派都有不同的打法，没有标准和规范，不利于大规模推广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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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消了“开香堂”等封建礼教和封建落后的师徒关系制度，铭苅拳一用商业化的教学制和学员制代替了传统的师徒制。教学制就是按照不同的阶段的学习内容来收费，明明白白。再按照不同阶段的段位考试来收费，清清楚楚。你付费，我服务。而不是把徒弟牢牢的用“师徒制”来束缚，将技术按照徒弟对师父的“忠心”、“孝敬”、“供养”来“看人下菜”地教授技术。最后导致学生由于师父的技术保守而学不到真东西，而师父则由于没有稳定的收入来维持生计，无法形成稳定长期的武术办学和教学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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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重于基本格斗技术的组合运用和对抗，提高训练效率。虽然日本空手道的套路和基本拳法与中国传统武术有80%的相似度，但是，日本空手道的拳法套路更为简化和务实，吸收了中国武术中最实用的技术，去掉了无用的花架子。而最关键的是，他们侧重于这些中国拳法中的精髓来进行运用。在年，铭苅拳一在上海的武术院进行了第一次空手道交流表演，当时反响极为强烈。对于许久不见武术对抗的上海武术界来说，空手道真拳真腿的对抗颇为让人震撼。